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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丈夫陪小三睡到晌午,心虚补偿发妻时,却不知我早已调任国外
发布日期:2025-04-13 15:18    点击次数:68

“这次任务,我不想跟你一起去了。”

一九九五年的北平大院里,一身白大褂的傅叶婷放下筷子,淡淡道。

饭桌上的气氛一切如常,平静到谁也没察觉她的不对。

以前谢长铭出门执行任务的时,傅叶婷这个军医都会第一个报名随军。

这次任务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三天前,傅叶婷在医院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对五岁的龙凤胎冲着来接单位接她下班的谢长铭高兴地喊着“爸爸”,被谢长铭一把捂住嘴躲到一边。

可是谢长铭眼里是难以压抑的、傅叶婷见过无数次的柔情。

没人看到出来打水的傅叶婷心头无尽的震撼和寒意。

她和谢长铭青梅竹马,相爱十年,结婚七年,是整个大院人尽皆知的金童玉女。

谢长铭从军,傅叶婷从医,所有人都笑谈他们是神雕侠侣,说谢长铭爱她爱到骨子里,连出任务都舍不得放手。

傅叶婷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那突然出现在军区医院的一对龙凤胎却让她如坠冰窟,一瞬间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地。

她是医生,看出来那对孩子至少已经五岁了。

也就是说在谢长铭刚和她结婚不久,就出轨了其他的女人。

这五年里,谢长铭一边在家扮演着那个宠爱自己千依百顺的丈夫,一边在外面扮演着两个孩子的好脾气父亲。

一个人的心居然真的能拆成两半,放在天平上左右衡量吗?

五年来,她居然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傅叶婷不知道是谢长铭演技太好,还是她太过深信彼此相爱多年的感情,自顾自做了掩耳盗铃的蠢货。

“怎么回事,以前不是每次都一起去吗,这次是身体不舒服?”

谢长铭温热的手背立刻贴上傅叶婷的额头,深邃眼眸里的担忧不似作伪。

傅叶婷早年替谢长铭挡过一次突袭,子宫受了伤,身体变得不太好了,连要孩子也很困难。

就算她自己就是医生,谢长铭也时常担心她的身体。

傅叶婷轻轻推开谢长铭的手:“没事,只是最近医院人太多,有点累。”

谢长铭皱着眉还想追问,却被婆婆按住。

婆婆替傅叶婷夹了一块她爱吃的火腿。

“叶婷不舒服就算了,你这个做老公的怎么这么没眼色,要不是你是我儿子,我真想把你打出门去。”

面对婆婆的关心,傅叶婷勉强笑了笑。

趁没人注意时,她用手用力擦了擦刚才谢长铭触碰过的额头,转身就回了房间。

门没关严,却听到婆婆和谢长铭在外面低声说话。

“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晴晴和小深认祖归宗?孩子都五岁了,一直养在外面像什么话!”

谢长铭撑着头烦道:“妈,叶婷是我最爱的人,她要是知道晴晴和小深的事绝对会离开我,我不能没有她!”

“您就别管了,成吗?”

婆婆更加着急:“她之前受过伤又不能生,咱们老谢家就你一个独苗,还不许你在外面留种?要咱们老谢家断子绝孙才满意吗?!”

“俩孩子可马上要上小学了,咱们大院的小学是最好的,我不管,你必须赶紧给妈一个交代,不能耽误我的宝贝金孙。”

“妈——叶婷不能生是因为替我挡了伤,您能不能别逼我了?”

谢长铭还想说话,客厅里的座机却响起来。

傅叶婷见状拿起来了卧室的分机听筒,对话声顿时清晰传来。

谢长铭开始还很不耐烦:“不是说别往家里打电话,叶婷还在!”

对面是几声接二连三的“爸爸”和孩子清脆的笑声。

“想爸爸了,也想奶奶了!”

谢长铭冷峻的脸一下变得柔和起来,温柔道:“爸爸也想你们了,乖啊,改天爸爸就去看你们。”

婆婆喜形于色,顿时凑过去说:“奶奶也想你们了,改天奶奶带你们去国营饭店吃大餐。”

傅叶婷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脸色一片青白,轻轻放下了听筒。

傅叶婷坐在书桌前,拿出一直被她尘封在抽屉最深处的一份意向书,认真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那是一份无国界医生的志愿书。

作为医生,她一直想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却因为谢长铭的原因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一个人怎么能有两个家呢?

既然谢长铭已经有了新的家,她就要知情识趣的离开。

她去第三世界对于因为身份不能出国的谢长铭来说,是最好的脱身办法。

傅叶婷已经厌倦了和谢长铭漫长的纠缠。

这次,她要干脆利落的一刀两断。

下一批志愿者前往第三世界的时间是半个月后,正好是他们的七周年结婚纪念日。

既然如此,那她就送给谢长铭一份永生难忘的纪念日礼物。

——来回报这么多年,谢长铭对她赤诚爱意和牺牲的背叛。

傅叶婷将志愿书藏了起来,躺在床上假寐,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开门声响起,谢长铭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谢长铭轻轻上了床,温柔地张开手臂,从后面抱住傅叶婷,并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那只手的触感是那么熟悉又温情,傅叶婷一瞬间竟然想落下眼泪。

直到谢长铭擦了擦她的眼泪,傅叶婷才惊觉自己真的哭了。

“哭什么啊,叶婷,是不是又痛经了?”

谢长铭发现她没睡着,蹭了蹭她的后脑,声音里全是心疼。

“给你做红糖姜茶,再放一点麦乳精,好不好?”

谢长铭从小就像个哥哥,体贴耐心又细致。

傅叶婷的父母都是医生,长年累月地不回家,家里永远凑不齐三双筷子。

傅叶婷的少女时代是谢长铭陪着度过的,甚至连月经初潮都是谢长铭红着一张俊脸回家问妈妈到底要怎么办。

她的第一条卫生带是谢长铭给她买的,痛经痛到在床上打滚时是谢长铭趴在旁边硬撑着守她。

已经身姿挺拔的少年笨拙地做了一锅红糖姜茶,傅叶婷耍赖嫌难喝,谢长铭就笑着好脾气地往里加麦乳精,加到傅叶婷愿意喝为止。

后来哪怕谢长铭住校了,进队伍了,那几天她永远都会收到装着红糖、姜茶和麦乳精的包裹。

每个月,都是如此。

岁月漫长,把习惯和爱寸寸刻进骨血里。

后来他们水到渠成地在一起,谢长铭立刻打了结婚报告,对着自己的信仰起誓会永远爱她。

那是傅叶婷第一次见谢长铭眼里闪着泪花,那时候她想,这辈子有他就够了。

谢长铭有些强硬地将傅叶婷转了过来,看到她闭着眼睛,无声的流泪,一颗心顿时碎成几块。

“叶婷,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说好不好?”

傅叶婷无力地抓住他的前襟:“谢长铭,你爱我吗?”

“当然爱,很爱,非常爱。”

“你会给别的女人做红糖姜茶吗?”

谢长铭哭笑不得:“当然不会,我给谁做去。”

“你到底是怎么了?突然问这些。”

傅叶婷低声道:“昨天妇产科的同事说有个女人过来闹,她老公的小三怀孕住院了。”

“他们结婚好多年都没有孩子,她老公就在外面找人生了一个。”

“我现在这样……你会变心吗?”

谢长铭一笑:“原来我们叶婷是因为这个才心情不好。”

他抚上她的小腹。

“你是因为替我挡了才伤到子宫,我嫌弃你不能生,那我成什么了?”

“我这辈子都不会变心的,我永远只爱你一个,矢志不渝。”

“如果我变心,就让我被组织开除,然后天打雷劈,死后下地狱!”

傅叶婷闻言捂住胸口。

她蜷缩成一团,感觉喘不过气来,整个人窒息般压抑。

他在骗她。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在骗她!

这几天谢长铭十分担心傅叶婷,在出任务前每天都在军区医院门前接她下班。

军区牌照的吉普车停在医院门前,眼尖的小护士顿时激动起来。

“傅同志,你爱人又来接你了!都多少天了,比我们上班还勤快呢。”

“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傅同志你也太有福气了。”

“而且人家不光帅,年少有为,才多大年纪就坐到这个位置了,还温柔贴心的不得了,脾气也好,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

“就是,跟我家那个比起来真是没话说,人比人气死人。”

周围所有女护士都七嘴八舌道,羡慕的话语里还带着些许酸意。

“要是我有个这样的老公,叫我每天穿洋货吃西餐我也不换。”

众人纷纷哄笑起来。

“你拉倒吧,人傅医生和谢同志是同一个大院长大的青梅竹马,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傅叶婷将所有人的笑谈尽数收入耳中,顺着军区医院走廊的窗户看着身姿挺拔的谢长铭慢慢走来。

她勉强的笑容下藏着眼底一片冰冷寒意,纤细手指攥紧了窗框,捏的指腹发白。

“诶,诶,小朋友,医院里不要乱跑!”

走廊深处传来护士的惊叫。

“同志,看好你家孩子呀,别叫他们撞到人了。”

傅叶婷扭头看过去。

是一个一头齐耳短发的温柔女人牵着一对龙凤胎。

女人穿的很时髦,像画报上走下来的明星,傅叶婷甚至认出了她的上衣是科室里其他小姑娘们讨论过的海市某品牌新品,到处托人都买不到。

女人很眼熟,两个孩子也很眼熟。

她正在温声细语地朝护士道歉,然后缓步朝她这边走来。

而谢长铭此时走到了傅叶婷身后,温柔地将她搂进怀里。

何云烟牵着两个孩子,视线正正好撞进傅叶婷眼里。

何云烟眼波流转,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

在傅叶婷看来是十足的挑衅和示威了。

看见谢长铭,何云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倒是她牵着的两个小孩一蹦三尺高。

两个孩子大声喊着“爸爸”,小女孩稳重地待在原地没动,小男孩飞快扑向谢长铭,将傅叶婷撞得一个趔趄。

手臂蹭在医院粗糙的白墙上,不一会就渗出血痕来,傅叶婷忍着疼靠在墙上。

谢长铭此刻整颗心都放在了向他跑来的小男孩身上。

在去扶傅叶婷和让小男孩摔倒之间,他最后还是忍不住接住了小男孩。

“爸爸!”

清脆的欢呼声响彻在医院走廊里,所有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愣住了,气氛一时间万分凝重。

小男孩笑嘻嘻地用小手去抱谢长铭的脖子,谢长铭顿时一僵。

谢长铭暗自咬了咬牙,将小男孩放在地上,声音也带着些薄怒。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也不看好,这样乱叫别人爸爸,万一被拐走了怎么办?”

何云烟也不生气,笑吟吟地接过小男孩。

“小深乖,咱们认错人了,这位同志不是爸爸。”

小男孩看看何云烟,又看看谢长铭,虎头虎脑地大声反问。

“妈妈胡说,他就是爸爸,我不会认错的!”

“世界上长得像的人有很多,小深太久没见到爸爸了,连爸爸的样子就记错了。”

何云烟慢条斯理地哄着小男孩。

“姐姐,他真的不是爸爸吗?”

何云烟旁边站着的小女孩也仰头仔细端详着谢长铭,片刻后大眼睛里积蓄起薄薄的泪光来。

“好像啊,我也太久没见到爸爸了,妈妈说不是,应该就不是吧。”

那孩子的眼神里透着伤心和无助,把谢长铭整个人都看到心头发紧。

谢长铭说不出话来。

而傅叶婷一直看着这母子三人。

晴晴,小深。

女人熟悉的容貌,两个孩子和谢长铭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谢长铭在外面的那个“家”。

他们的孩子取名谐音是“情深”。

那她傅叶婷算什么?

伤心的次数太多了,傅叶婷现在只觉得可笑。

她的丈夫在她的身后,面前站着的是她丈夫的孩子。

可孩子的母亲,不是她这个名份上七年的妻子。

何云烟重新牵好两个孩子,对着傅叶婷颔首致歉。

“孩子刚才好像撞到你了,不好意思,医生同志。”

谢长铭这才想起来傅叶婷的胳膊,定睛一看,已经渗出了一片鲜红。

他皱起眉头,心疼地问道:“怎么伤的这么重?”

傅叶婷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对何云烟道:“医院里人比较多,同志还是小心一些,不要让孩子受伤了。”

“想必孩子们和父亲的关系很好,看他们都这么想爸爸。”

何云烟言笑晏晏。

“可不是吗!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有时候我都头疼,孩子他爸这么宠着他们俩,以后养出来两个混世小魔头可怎么好。”

“就是孩子他爸太忙了,我呢,文工团表演也忙,两个孩子就特别粘人,所以一见到你丈夫就扑过去了,真不好意思啊医生同志。”

原来这女人是文工团的。

傅叶婷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队伍汇报演出,谢长铭都不会主动邀请她一起去看了。

原来是这样。

傅叶婷笑道。

“看来也是一对壁人,孩子这么可爱,你跟你丈夫也一定很相爱吧。”

小男孩顿时大声道:“当然了,我爸爸经常在园区里和我妈妈一起散步,早晚都要散步,还是手牵手呢!”

“每次妈妈排练的时候,爸爸都要在旁边看着,他对我妈妈可好了。”

“我爸爸是很厉害的爸爸,我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傅叶婷几乎快要挂不住脸上礼貌的笑容。

一个在队伍,一个在文工团。

谢长铭白天在单位陪这个女人,晚上回来陪她。

这就是谢长铭能有两个家的原因,是吗?

难怪之前她突发奇想,想像其他妻子一样为谢长铭洗手作羹汤,给他送几天家常菜,谢长铭都会连连摆手,让她以事业为重。

他爱她,所以他不需要她做这些表面的功夫,会玷污了她拿手术刀的手。

原来是因为谢长铭还有一个家。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爱重,都是隐瞒真相的借口。

何云烟牵着两个孩子离开时,傅叶婷敏锐感觉到身后的男人身体僵直。

擦肩而过时,有一张纸条悄悄地塞进了傅叶婷白大褂的口袋里。

周围医生护士的复杂目光聚焦在傅叶婷和谢长铭二人身上,傅叶婷只觉得恶心透了。

傅叶婷轻笑道:“一场误会而已,大家都去忙吧。”

周围的人顿时如释重负般哈哈打着圆场离开,尴尬气氛一时间烟消云散。

傅叶婷不动声色地推开谢长铭:“你先回去吧,我后面还有一台手术。”

谢长铭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手臂上的伤记得处理,我回家等你。”

他步履匆匆,傅叶婷想,他一定是去追那母子三人了。

傅叶婷回到办公室掏出纸条。

“初次见面,傅同志,我是何云烟。”

“明晚八点外交俱乐部301,傅同志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共进晚餐?”

女人的字迹娟秀清丽,可话语里的挑衅之意呼之欲出。

傅叶婷动了动唇角,抄起一瓶医用酒精,毫不客气对着胳膊上的伤口倒了上去。

酒精接触伤口顿时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宛若锥心之苦。

刚进来的护士顿时大惊失色:“傅同志,您怎么能这样处理伤口,这不得痛死了!”

傅叶婷眼眶红红,眼角泛着泪花,疲倦地扶着额头忍痛。

“单手,不小心手抖了。”

护士一边仔细帮傅叶婷处理伤口,一边心头去掠过一丝飞快的疑惑。

傅医生的手可是整个科室最稳的手,处理个小伤口而已,怎么会手抖呢?

-

第二天八点,傅叶婷犹豫了很久还是来了。

“傅小姐是吗?”

使者穿着傅叶婷看着不太习惯的黑马甲白衬衣,查着预约申请。

“谢先生、谢太太和两个孩子已经在301包厢里坐着了,您直接去即可。”

谢太太。

傅叶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真正的谢太太成了傅小姐,那个不知来路的女人倒成了他丈夫名义上的妻子。

算了。

反正,她也不打算当这个谢太太了。

门没关严,里面的四个人好像刚刚落座。

谢长铭开门见山,向来温和的声音里露出罕见的怒意。

“我不是都告诉过你了,以后带孩子看病不要去军区医院,叶婷在那里你不知道吗!”

“我是没给你钱吗,京市那么多医院不能去,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许出现在叶婷面前,不许让她知道这些事情!”

何云烟的哭泣声也像她说话一样婉转动人,哭的人心都碎了。

“我懂,我懂啊!可是,可是晴晴和小深那么想你,我有什么办法。”

“他们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吗,你也是他们的爸爸!”

“他们在家哭着喊着想爸爸我却不能联系你的时候,你知道心里有多难过吗!”

小深看着吵架的爸爸妈妈,对和爸爸见面吃大餐的期待顿时烟消云散,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爸爸,我错了,我不该吵着来见你,不该吵着要去游乐园和大饭店,你不要骂妈妈!”

晴晴把弟弟抱在怀里,也呜呜哭起来。

“爸爸,你昨天为什么不认我和弟弟,是因为旁边那个医生阿姨吗?”

谢长铭的怒意被这三重哭声哭的早已灭去,正在耐心温柔哄何云烟和小深,闻言身子一僵。

“爸爸有自己的理由。”

晴晴却冲到谢长铭面前,仰头大声道:“爸爸,那个阿姨是不是小三?!”

“爸爸经常不回家,不陪我们和妈妈,是不是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谢长铭顿时勃然大怒。

“晴晴,你胡说什么,她不是!”

谢长铭又转向何云烟:“五岁的孩子怎么懂这些,是不是你教的?”

何云烟的眼泪又掉下来。

“晴晴和小深像没有你这个父亲一样,单亲家庭的孩子多思多虑难道不是什么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忙,我就不忙吗?我也有自己的事业,哪有空跟他们说这些。”

“为了给你生这两个孩子我才伤了身子,所以一直没当上文工团的领舞,这位置本来就是我的!”

谢长铭一滞。

晴晴闻言哭的声音更大

“是王奶奶说的,王奶奶说你爸爸每天不回家,肯定是有小三了。”

小深也说:“王奶奶说我们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连小学都上不了,一辈子就只能回老家种地!”

晴晴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有爸爸,我不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对不对?”

在女儿的哭声里,谢长铭无所适从。

他感觉自己心都被哭碎了,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

“都是爸爸的错,爸爸一定多陪陪你们,好吗?”

两个孩子这才破涕为笑。

“那爸爸要当着王奶奶的面和妈妈牵手!”

“还得抱一下!”

“还得亲亲!”

“让王奶奶知道我们有爸爸,我们不是野孩子!”

“给妈妈买海市手表,给王奶奶看!”

谢长铭宠溺道:“好,都好。”

“正好有战友给我弄了一张手表的外汇卷,给你们妈妈买手表,好不好?”

傅叶婷站在门口,从门缝里看到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指甲已经攥进了掌心里。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转身就回了军区医院。

傅叶婷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

“陈院长,我那份的无国界医生志愿申请,组织批好了吗?”

“傅同志,批是批好了。”

陈院长头发花白,慢条斯理地取出文件,犹豫片刻还是换了称呼。

“但是叶婷,你真的想好了?”

陈院长是看着傅叶婷长大的长辈,同样是傅叶婷父母尊敬的恩师。

当年傅叶婷的父母就亡故在非和平世界的战场上,这几乎已经成为一老一少二人心中难以言喻的伤痕。

“我爸妈的理想只能由我来完成了。”

傅叶婷自嘲一笑。

“以前……太懦弱了。”

“牵挂太多,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现在才出发,不知道爸妈会不会怪我。”

陈院长深深看着傅叶婷。

“叶婷,你告诉爷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不是和谢家那小子出问题了?”

从发现结婚七年的丈夫出轨后,傅叶婷一直一个人担着。

被像亲爷爷一样的陈院长突兀地这么一问,傅叶婷顿时有种绷不住情绪的崩溃。

她忍住将将要滑落的眼泪,勉强回答。

“陈爷爷,谢长铭出轨了文工团的一个女人。”

“因为我不能生,他甚至在外面有了一对五岁的龙凤胎。”

陈院长勃然大怒,将老花镜重重拍在桌子上。

“什么?!”

“谢长铭怎么会这样,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傅叶婷将头枕在陈院长腿上,第一次酣畅淋漓地痛哭出声。

得知父母亡故的消息时她觉得万念俱灰,那瞬间想随他们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是谢长铭拽住了她,让她从浮萍到在他们的家里扎根。

傅叶婷一度认为她的世界里只有谢长铭了。

——永远爱她、陪着她、不会离开的谢长铭。

可是这么多年,她得到的只是搀着假意和谎言的感情,早在无数个瞬间里,那个记忆里阳光可靠的谢长铭早就背叛了。

连她的舍身相护也变成他在外面生子的借口。

“为了他,我放弃了自己的理想,辜负了爸妈的衣钵。”

“最后却只换来了这个结果。”

“爷爷,我真的好蠢。”

傅叶婷的声音支离破碎,眼睛一片通红。

陈院长喘着粗气,好久才缓过神来。

“叶婷,你放心去。”

“爷爷跟你保证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也不会走漏风声。这一批志愿的医生名单会全部保密。”

得到陈院长的保证,傅叶婷才稍稍放心,和老人家多聊了两句,等看不出哭泣的痕迹才往大院走。

大院里已是人仰马翻。

谢长铭回家之后发现傅叶婷还没回来,医院也没人之后顿时着急了。

所有人都在找傅叶婷。

婆婆拦住要给首长打电话的谢长铭。

“有必要惊动这么多人吗,一个大活人能上哪去,你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谢长铭像热锅上的蚂蚁。

“妈,最近京市不太太平,今晚还有个大型抢劫案,特警都出动了,我就今晚没去接叶婷她就回来晚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有邻居看到回来的傅叶婷赶紧对着家里大声喊:“老谢,傅医生回来了,你别急了!”

谢长铭顿时跑出来重重抱住傅叶婷,一身冷汗。

“终于回来了,吓死我了。”

“叶婷,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傅叶婷淡淡道:“陪同事逛了逛国营商店,不小心忘了时间。”

谢长铭这才放下心来:“下次跟我说一声,我接送你。”

他们两个一起进了家门。

谢长铭忍不住问:“叶婷,你最近心情真的不太好,真的没事吗?”

傅叶婷摇头:“没事啊。”

只是想一脚踹了你,然后去一个你这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而已。

谢长铭看她面目如常,才稍稍放下心来。

“马上就是咱们结婚七周年了,叶婷,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然后咱们去外交俱乐部吃牛排,喝红酒,好不好?”

傅叶婷听到外交俱乐部这五个字就犯恶心。

“没什么想要的。”

突然,傅叶婷灵光一闪。

“给我买一块海市手表吧。”

谢长铭一愣,勉强笑道:“怎么突然想要这个。”

“杂志上不是到处都是这块表嘛,我们科室小姑娘每天都叽叽喳喳说想要。”

傅叶婷看他面露难色,垂下眼睑。

“要是弄不到,就算了。”

谢长铭抿起薄唇。

“最近海关查的比较严,对不起,叶婷。”

“给你买珍珠项链好不好,配白大褂也很漂亮。”

傅叶婷轻笑一声。

不是买不到,是给了他孩子的母亲而已。

“不用了。”

傅叶婷双手插兜,摆了摆手。

“医生出诊的时候不能戴首饰,什么都不用买了。”

连带你,我也不想要了。

客厅的电话响起来,谢长铭过去接电话,傅叶婷想了想,还是回了楼上主卧,拿起了听筒。

“长铭……”

谢长铭余光扫了扫周围,确定傅叶婷已经上楼了,才压低声音道:“不准叫我的名字!”

付云烟委屈道:“是,谢长官。”

谢长铭有些不耐烦了。

“以后注意点,在队伍里不要露出马脚。”

“你最近怎么总是出现在我和叶婷面前,非要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付云烟闻言更加委屈。

“这五年我躲躲藏藏还不够吗?我有一点做的不好吗。”

“孩子们生病,军区医院是最好的医院,我想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医疗条件也有错吗。”

“连孩子们马上要上小学了我都没逼过你让他们上户口,你还要我怎么做?”

“孩子们想你想的不得了,你说我这个当妈的心里怎么想,又要怎么做!”

提到孩子,谢长铭深吸一口气,无言以对。

“手表已经拿到了,还有给晴晴和小深的东西,到时候叫人送给你,记得查收。”

“晴晴和小深上学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你管好孩子就行。”

“记住,以后没事少往家里打电话,听到没有!”

谢长铭撩了电话。

傅叶婷慢了一步,就听到对面的女人轻笑一声。

“傅医生,你好啊。”

傅叶婷握紧听筒,没有吭声。

“刚才的事情你也听到了,那天在外交俱乐部你也去了吧。”

“因为你,两个孩子天天被人骂野种,上不了户口,连小学都没得上,以后只能做文盲。”

何云烟的声音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娇柔,只剩下狠毒。

“你只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而已,谢家一脉单传,我给谢长铭生了两个孩子,你还有什么脸继续坐在谢太太的位置上?”

“你没我时髦,没我有风情,最重要的是你冷冰冰地成天像个木头,根本没我懂谢长铭。”

“我劝你识相的话还是趁早和谢长铭分开给我让位,不然谢长铭这个离婚报告打上去,难堪的可就是你了。”

傅叶婷嗤笑了一声。

“是吗?”

“那你去问问谢长铭,看看他愿不愿意打这个离婚报告。”

何云烟的脸色顿时难看下来。

她怎么没说过,她简直是三番五次的说!

两个孩子和谢长铭他妈的压力下,谢长铭都不愿意和傅叶婷离婚,跟吃错药了一样,爱她爱到骨子里了。

就算她给谢长铭生了两个孩子,照样进不去谢家的大门。

都是因为这个贱女人!

傅叶婷懒得跟这种下三滥的人纠缠,直接挂了电话。

谢长铭上楼了。

傅叶婷将准备好的盒子递给他:“喏,虽然你没办法给我买海市手表,但是我准备了纪念日礼物。”

谢长铭好不容易看到傅叶婷最近难得心情不错的时候,顿时喜笑颜开,非常捧场地连连感谢,拿起来就想打开。

“等等。”

傅叶婷拦住了他:“是惊喜,要等到纪念日当天才能打开的。”

谢长铭言听计从,笑着将礼物盒放进抽屉里。

“行,听我太太的,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可以。”

傅叶婷笑了笑。

谢长铭,希望你真的喜欢这份纪念日礼物才好。

谢长铭正要关上抽屉,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定睛一看,确实傅叶婷的东西少了很多。

他有些困惑地看向傅叶婷。

“叶婷,怎么感觉你东西少了很多呢?”

傅叶婷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扫向衣柜最下面,带着些许微不可查的紧张。

那里,放着她正在收拾、摊了一半的行李。

傅叶婷一怔,旋即道:“哦,最近打扫卫生发现了很多不需要的东西,有的丢了,有的捐了。”

“这样啊,那你有什么缺的不好买的就跟我说,或者你自己买,反正我的津贴和工资本都在你那里。”

谢长铭没有再多追究。

傅叶婷撇开视线,心里又是一阵嘲讽。

他的津贴都在她这里?

那何云烟手里的钱是从哪来的。

谢长铭的嘴唇张张合合,踟蹰良久,终于道:“叶婷,最近队里比较忙,我这段时间可能住在宿舍里,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可以吗?”

傅叶婷动作顿住,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忙?

只怕是要去陪何云烟和两个孩子吧。

傅叶婷不愿意多想,只是轻笑一声:“又不是小孩了,别担心我,你去吧。”

谢长铭抱了抱傅叶婷:“叶婷,你最好了。”

“你放心,我会尽快弄完,等到结婚纪念日那天,我一定会回来陪你的。”

傅叶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其实也不用回来的。

反正,她是打算走了。

-

谢长铭连着几天都没有回来。

谢长铭不在家,连婆婆对傅叶婷的态度也有了些许微妙。

又一次做完手术筋疲力尽的回家,发现家里又是黑灯瞎火也没有饭菜时,傅叶婷了然于心地叹了口气。

婆婆正巧从房间出来,听见了这一声叹气,顿时皱起眉头。

“保姆今天饭做得少,你回来太晚了,没给你留。”

“这么大的人了,还让老婆子我伺候你不成?”

“厨房里有菜和面,你去自己做点吃吧。”

然后傅叶婷目送着婆婆拎着大包小包出了门。

察觉到傅叶婷的注视,婆婆随口解释了一句:“去长铭他爸的老战友家里坐坐,不用给我留门了。”

傅叶婷看着那包里露出来的半截玩偶耳朵,觉得十分可笑。

她可真是够没眼色的,挡着所有人团圆共享天伦之乐了。

所以,她当然要离开啊。

她要彻底消失在华国,消失在谢长铭的生命里。

门铃突然被按响,骑着二八大杠的快递员喊道:“傅医生,有你的件。”

傅叶婷有些莫名奇妙,一看信封上的寄件人,顿时觉得十分可笑。

晴深。

是何云烟寄的东西吧。

打开一看,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海市手表盒。

还有一张字条。

“手表很喜欢,听说你也想要,谢谢你让给我。”

“那男人什么时候让给我呢?”

傅叶婷冷笑一声,随手将东西丢进院子里垃圾箱里。

快递员哽了一下,只看见那个昂贵的手表包装盒,不明白傅叶婷怎么丢了,满头雾水地去了下一家。

这几天家里冷冷清清,每天准时上门的,居然只有自行车叮铃铃的快递员。

“傅医生,又有你的件。”

傅叶婷麻木地接过去。

从那个手表盒开始,何云烟像疯魔了一样,每天都会给她寄东西。

有谢长铭批语和签字的学前班作业。

两个孩子画的笔迹拙劣的一家四口。

从南广千里迢迢运来的名牌羊毛衫的吊牌。

甚至还有一张照相馆洗出来的全家福。

她的丈夫站在别的女人身边,搂着他们的孩子,拍的全家福。

就算谢长铭对何云烟的态度再差,可是傅叶婷认识他那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冷漠外表下对何云烟那难以言喻、甚至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爱。

傅叶婷咬了咬嘴唇,抬头看向客厅里的挂表。

时间就快要到了。

明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明天,也是傅叶婷要远走高飞、永远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的日子。

“傅医生?”

快递员的话打断了傅叶婷的沉思,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确认签收了。

“不好意思,走神了。”

快递员看着傅叶婷干脆利落拆包裹的手法,又看看女人柔美冷清的容颜,十分羡慕。

傅叶婷可是大院里有名的医生,再年轻有为不过了,还这么漂亮温柔,真羡慕谢同志。

打开里面的东西,傅叶婷呼吸一滞。

里面是一张粗糙的手写协议。

协议书:

爸爸、妈妈、晴晴、小深要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谁没有做到,谁就是小狗。

签字人:何云烟,晴晴,小深……

傅叶婷目光下移。

谢长铭。

谢长铭龙飞凤舞的签名签在最下面。

最后一笔还别有用心的画了一个巨大的弧线,将何云烟母子三人的名字都圈了进来。

傅叶婷捏紧了纸张。

明天是他们的七周年结婚纪念日,她的丈夫却在许下和别人永生永世不分离的诺言。

七年。

不是七天,不是七个月。

是足足七年。

就算她傅叶婷养条狗养了七年,狗走丢了都会拼尽全力跑回家。

谢长铭又做了什么呢?

无法控制的情绪像潮水一样袭来,傅叶婷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快递员看着傅叶婷脸色极差,担心道:“傅医生,你没事吧?”

傅叶婷胡乱摇摇头:“没事。”

她还是像以往一样将东西随手丢进院子的垃圾桶里,勉强朝快递员一致意,径直回了家。

傅叶婷一进房间就将行李箱拖了出来,重新环视一圈,确保自己没有忘带的东西。

简单的换洗衣物收拾好了,医学笔记收拾好了,父母留给自己的东西都收好了。

她带走的东西不多,但是却留下了谢长铭给她的一切。

傅叶婷枯坐在空荡荡地客厅里,脚下是她的行李箱。

她沉默地看着黑夜慢慢过去,看着天际线的日出一点点冒头。

-

谢长铭一觉醒来,顿时如同被惊雷劈中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

居然一觉睡到了中午!

旁边的何云烟看着还在酣睡着的孩子们,表面不动声色,心头却掠过一丝得逞的窃喜。

昨晚上她故意让两个孩子闹得谢长铭睡不了觉,死活非让爸爸陪着玩,不陪就哭天抢地。

两个孩子一听说爸爸明天要去陪坏女人,顿时义愤填膺保证妈妈我们一定完成任务,绝不放爸爸离开。

这一闹就闹到了半夜。

谢长铭大惊失色,匆匆套好外套就往下跑。

晴晴和小深被惊醒了,哭着问爸爸你去哪。

谢长铭来不及管,两条长腿迈的飞快,一头冲进楼下的电话亭。

“喂,叶婷!”

来接医疗队的专车已经停在了大院门口,傅叶婷刚要拉着行李箱出门,却在家接到了谢长铭的电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睡过了,我现在立刻就回去和你一起过纪念日!”

“你现在在家里吗,你别动,我马上就到。”

傅叶婷亭亭站着。

她嘴唇轻启,道:“我现在在家,一会就不在了。”

谢长铭因为狂奔的喘息声顺着听筒清晰传来:“什么意思?你去哪,等我,我回去送你。”

傅叶婷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弧度。

她将行李箱递给门口等候的同志,轻轻道:“不用了,谢长铭。”

“再见。”

傅叶婷挂了电话,任凭那座机再怎么嗡嗡作响,径直跟着队伍离开。

房间里堆砌着灰扑扑的时光和四分五裂的过往。

傅叶婷走得尤为坚决,迈出的步伐无比坚定。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谢长铭,再也不见。

我们这辈子,都别再见了。

“叶婷?叶婷!”

只有电话的忙音从对面传来。

傅叶婷把电话挂了。

谢长铭满头是汗,环顾一圈,准备开车往家赶。

身后却传来一道哭喊声:“长铭,不好了,晴晴和小深出事了!”

谢长铭瞪大眼睛,转身就看到了跑的鬓发凌乱的何云烟。

“怎么回事?”

何云烟鞋子跑掉了一只,连衬衣扣子也扣错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突然就开始吐,然后哭着说妈妈我难受,刚才叫人送到军区医院去了,我跑了半天才找到你。”

谢长铭皱眉:“难道是食物中毒?”

何云烟捂住嘴呜呜哭,一边哭一边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是看起来好像很严重。”

“长铭,怎么办啊,孩子们不会有事吧?”

“要是他们有事,那我也不活了!”

谢长铭一咬牙,还是去开了车。

只是那车开向的方向并不是大院,而是军区医院。

傅叶婷再怎么样也是个成年人了。

可是两个孩子突然生病,年纪又都不大,何云烟一个人怎么管的过来。

谢长铭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两个孩子。

吉普车风驰电掣,一路往军区医院驶去。

谢长铭脑中念头千回百转,只怕出现最坏的结果。

万一……万一真的再也见不到晴晴和小深……

谢长铭后怕地闭上眼睛。

那是他的亲生骨肉,身上流着他谢家的血,喊了他五年的爸爸!

想到这里,他一脚油门,吉普车发出一声嗡鸣,冲向不远处的军区医院。

谢长铭来不及停车,直接将车放在了医院大门口,拽着何云烟就冲了进去。

军区医院是傅叶婷任职的医院,很多医护人员都认识谢长铭。

许护士见他冲进来顿时吓了一跳,赶紧问:“怎么了谢同志?”

谢长铭急切道:“有没有两个孩子被送过来急救,一男一女,是一对双胞胎。”

许护士的脸色一下变得奇怪起来。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有些狼狈的男人,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有,五零七病房,直接去就行。”

谢长铭道了声谢就急匆匆地走了,丝毫没留意到身后古怪的视线。

许护士没好气地将病历本拍到咨询台前,恨恨道:“叶婷都走了,他居然只顾得上去看别人家的孩子!怪不得叶婷犹豫了那么多年,这次却走的这么坚决!”

旁边的护士冷冷一笑。

“你怎么知道那是别人家的孩子?”

“上次咱们可都看见了,那俩孩子一见到谢同志就扑过去叫爸爸,谁知道怎么回事!”

许护士顿时柳眉倒竖,恨恨看向楼上。

-

谢长铭一进病房,就看见两个孩子挤在一张床上,笑嘻嘻地玩着翻花绳。

旁边散落着几本绘本,阳光撒进病房,一片安静祥和。

和他想象中的愁云惨淡完全不同。

谢长铭顿时深深皱起眉头。

不是说两个孩子性命垂危,奄奄一息吗?

现在看他们笑的小脸红红的样子,哪里像是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样子!

旁边有护士过来查房,谢长铭抓住护士问:“孩子们有没有生命危险?”

护士十分惊讶。

“同志,他们只是有一些轻微的积食,对小孩子来说很正常,不要紧的。”

“不是食物中毒?他们吐了。”

“不会的,可能是这两天吃的东西太多太杂了,肠胃比较脆弱所以有些呕吐症状,下次不要让孩子吃那么多了,静养几天就行。”

谢长铭沉下眉眼,低声道谢。

护士检查完两个孩子的状态后也离开了。

谢长铭在病房内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揪着衣襟的何云烟身上。

“何云烟。”

他眼神里带着压抑的烦躁和愤怒。

“跟我出来一趟。”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孩子们很严重吗!”

走廊尽头,谢长铭压低声音,但还是显得尤为愤怒。

何云烟眨了眨眼睛,垂头看向地面,可怜巴巴道:“可是,可是就是很严重啊,他们上吐下泻的,把我都吓坏了。”

“积食的上吐下泻能有多严重!”

谢长铭更加恼怒:“你是不是知道今天是我和叶婷的结婚纪念日,故意搞这一套的!”

何云烟靠着墙,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长铭,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生一个人养的不成,他们吐的那么严重,我真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去找你的。”

她越说越伤心,抽抽搭搭哽咽着,声音都带了嘶哑。

“你是这个家里的男人,是我们的顶梁柱,孩子都病成这样了,这种情况下不在合适吗。”

“你陪着他们难道不是做父亲的义务么,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辛辛苦苦操持全家大小事,你管过我们母子仨没有!”

“你心里只有傅叶婷,到底有没有我们娘三个的位置!”

“谢长铭,你要是不想养了,我就带着孩子们回老家去!”

谢长铭一窒,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确实理亏。

这么多年确实是何云烟一个人带着孩子,他又要出任务,又要陪着傅叶婷,只有很少的时间能分给他们。

何云烟从指缝里小心瞥着谢长铭的表情。

她揣摩这个男人揣摩了五年,他所有的神态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样子就是没那么生气了。

何云烟抹了抹眼泪,泪眼朦胧地看向谢长铭。

她是江南女子,弱柳扶风,娇娇嗲嗲,又是文工团出身,削肩细腰的黄莺嗓,像一池永不冰封的春水。

那是和傅叶婷身上的冰冷锐利完全不同的气质。

就是这样截然相反的风情,让谢长铭一错再错。

傅叶婷很好,可是就是太好了,样样都要强,从来不愿意去依靠别人。

大院里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小孩哪个没喜欢过傅叶婷?傅叶婷几乎是他们这群男孩里每一个情窦初开时的初恋。

要不是当年傅叶婷父母葬身国外,也轮不到谢长铭闯入她的心房,如此轻易将她整颗心揣在怀里。

饶是如此,大变后傅叶婷本就沉默寡言的性子更加冷淡默然。

人都是会倦的,人都是会变的。

谢长铭爱傅叶婷爱到骨子里,可是有时候也偶尔会觉得无趣。

也会被一些犬马声色、光怪陆离的欲望诱惑。

何云烟当时是在一次汇报演出后的庆功宴醉酒跌进了他怀里。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他也喝多了,就在宿舍那张行军床上颠鸾倒凤。

谢长铭从何云烟身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是无所不能的傅叶婷无法带给他的快乐。

何云烟怀孕后他更加欣喜若狂。

傅叶婷不能生,谢长铭曾经以为自己是不在乎孩子的。

可是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才知道做父亲的感觉原来是这么好。

他做了件错事,而且将错就错,越陷越深。

这一错,就是六年。

何云烟哽咽道:“长铭,我真的不知道只是积食而已。”

“孩子们真的很想你,晴晴一边吐一边叫爸爸,小深哭着问我他是不是要死了,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就看在孩子的份上,陪陪我们,好不好?”

谢长铭心头一梗。

“算了。”

谢长铭疲倦地长长叹息一声。

“白天在医院陪你们,我晚上回去见叶婷。”

谢长铭打算好了。

傍晚他去国营商店给傅叶婷买点礼物,再加上那块他又从海关同事那里要来的傅叶婷想要但却没给她的海市手表,就算做纪念日和赔罪的礼物了。

再去外交俱乐部定一桌西餐,让侍者摆好蜡烛,上牛排和红酒,小姑娘家家都喜欢这种时髦的洋货,何云烟就最喜欢去吃牛排。

叶婷肯定也喜欢,这样就会原谅他的迟到。

谢长铭打算了半天,心头稍安。

他们再回去的时候,发现病房里多了一个人。

谢母被两个孩子前后夹击抱着闹,笑得合不拢嘴。

看见二人进来,谢母和跟在谢长铭身后的何云烟交换了一个眼神,恍若无事般撇开了视线。

“妈?”

谢长铭有些惊讶。

“您怎么来了。”

谢母一听不乐意了:“孩子出了这么大事,我这个做奶奶的怎么好不来。”

“您怎么知道我们在军区医院?”

谢母一哽,然后抻着脖子道:“我出去买菜回来一打听不就知道了,你妈又不是哑巴。”

谢长铭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摇了摇头。

“只是积食而已,妈,以后别给晴晴和小深吃太多东西了。”

谢母恨铁不成钢:“你个大男人懂什么,报纸上都说了,外国专家说小孩子要多吃肉蛋奶才会长身体,你自己不管孩子,别碍着我操心他们。”

“妈,我哪有不管孩子,您这话说的。”

谢母闻言更加大声:“你管?你管怎么不让云烟进我们家门,孩子们的户口怎么办你想好了吗,眼瞧着可就要上小学了!”

谢长铭不想再这上面多说。

“妈,叶婷这两天在家还好吗?”

想到黑灯瞎火、冷锅冷灶的家,谢母有些心虚,低声道:“那么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吗。”

何云烟挽住谢母的胳膊,替她解围。

“妈担心我年纪小照顾不好晴晴和小深,这两天经常来咱家做饭。”

不知道为什么,谢长铭觉得心里有些不对劲。

但是下一秒心神被何云烟的那句“妈”占据。

“你刚才叫我妈什么?”

何云烟讪讪道:“……叫妈啊。”

岂有此理!

他的妻子是傅叶婷,又不是她何云烟!

谢长铭刚想说她不能这么叫,谢母就护犊子般把柔弱的何云烟护到了身后。

“她的孩子不是我的孙子孙女?有什么不能叫的,真矫情!”

“傅叶婷又生不了,我给你儿子闺女当奶奶有错吗。”

谢长铭薄怒道:“妈,您怎么能这么说叶婷,我说过了,她是为了救我才不能生的!”

谢母像突然被捅破了的气球,一下疾言厉色起来。

“当初我说傅叶婷那个女人冰冰冷冷的,你跟她相处时间长了一定会觉得无趣,你不信,爱的鬼迷心窍死活非要娶她进门。”

“结果好了吧,进门了又不能生,不下蛋的母鸡留着有什么用。”

“你在外面生一对也就算了,我也认了,但是你还一口咬死不让你的亲生孩子认祖归宗,现在孩子都要上小学了,你要让孩子当一辈子野种不成!”

两个孩子被何云烟搂在怀里,听到“野种”两个字就瘪着嘴想哭。

“爸爸,爷爷奶奶们都说我们是野种,可是晴晴不是野种,呜呜呜呜呜。”

“小深有爸爸,小深不要当野种!”

听着清脆无助的哭声,谢长铭也泄气般闭了闭眼,抱住两个孩子。

“好孩子,你们有爸爸,你们当然不是野……种。”

“别听那些人乱嚼舌根,他们都是瞎说的。”

晴晴睁着满是泪水的大眼问:“爸爸,我和弟弟可以去上小学吗?”

“老师说不上小学的人就是文盲,我们不想做文盲,我们想读书。”

孩子的眼睛干净明亮,谢长铭听得心中一痛。

犹豫片刻,谢长铭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会想办法弄好两个孩子的户口,上小学的事情不用担心。”

在谢长铭看不见的地方,何云烟和谢母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何云烟低下头,掩饰住眼里的得意,志得意满地咬了咬嘴唇。

孩子上户口只是第一步。

下一步,就是她入主谢家了。

谢太太的位置,只能是她何云烟的!

谢长铭在病房里陪着两个孩子读绘本。

何云烟和谢母唠着家常,把水果切好递给他们,谢长铭再喂给孩子们。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好,谢长铭有些恍惚。

这些年他一直在两个家之间奔波,对傅叶婷竭力隐瞒一切成了他心头一颗沉重的大石,压力和紧绷感无所不在地围绕着他。

像现在这样轻松愉快的亲子时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阳光照在白床单上有些刺眼,却能照亮人的心坎,两个孩子叽叽喳喳,他的母亲和他孩子的母亲都围在他身旁。

……就好像,真正的一家五口。

谢长铭胸口流出一股暖意,喂晴晴和小深吃苹果的动作更加温柔了一些,读绘本的声音也低沉温暖。

晴晴和小深依偎在谢长铭身边,那是一种全身心的依赖和信任,是谢长铭从未在傅叶婷身上体会过的配得感。

就放纵自己这么一个白天。

谢长铭这么想。

就让他再享受这么一小会。

一到晚上,他立刻就回家找傅叶婷。

太阳落下,谢长铭不能再呆了,他甚至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谢母和何云烟。

确定谢长铭走远了,谢母才警惕地关上了房门。

“长铭还是去找傅叶婷了。”

何云烟言笑晏晏:“没事的妈,长铭能答应给孩子弄户口的事情,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谢母怜爱地看了看已经熟睡的晴晴和小深。

“唉,要不是长铭太倔,我也不至于让自己的亲孙子孙女吐的这么厉害。”

“本来以为能拖住他的,谁料到他还是去了,真是不死心。”

一听说何云烟不想让谢长铭今天去和傅叶婷过七周年结婚纪念日,谢母就想出了这个招数。

谢母故意给晴晴和小深多吃了点不好消化的东西,算准时间让两个孩子吐了一场,拖住了要去赴约的谢长铭。

何云烟挤出两滴眼泪。

“妈,就您心疼我们娘仨。”

“没有您,我们娘仨真是跟浮萍一样,这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

谢母被夸的不自然地撇了撇嘴。

“我是真心疼这两个孩子,亲爹不在身边,就你一个人带着,我这个做奶奶再不上心可怎么好。”

“傅叶婷这个儿媳妇我早就忍够了,还不如换成你呢。”

何云烟心头狂喜。

“妈,以后我和孩子们一定会好好孝顺您,让您享受天伦之乐!”

屋里一片其乐融融。

屋外,来查房的许护士敲门的手定在半空,旋即紧紧攥住拳头。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叶婷要走,还走得那么坚决。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

谢长铭匆匆准备好了一切礼物,订好了西餐,就赶回家接傅叶婷。

他脸上挂满洋溢的笑容,高兴地打开大门,对里面喊道:“叶婷,我回来了,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出乎谢长铭意料的是,屋里黑灯瞎火,冷冷清清。

谢长铭的笑容沉了下来。

他打开灯,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今天叶婷没有排班,怎么会不在家呢?

谢长铭想到那通“再见”的电话,又想到其后无论怎么打都打不通的电话,一颗心慢慢沉了下来。

他迈开长腿,三两下就上了二楼的主卧。

主卧里所有家具一切如旧,可是谢长铭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和记忆里对照了一番,谢长铭突然意识到,傅叶婷的东西不见了。

他飞快跑到衣柜面前,打开一看,傅叶婷的衣服少了一大半。

书柜里傅叶婷的笔记也不翼而飞。

首饰盒里傅叶婷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也不在了,只有他买给傅叶婷的首饰还在。

谢长铭的手颤抖起来。

他像害怕一样将手放在储藏间的门上,最后下定决心,浑身战栗着打开门。

角落里,原本放着行李箱的地方空无一物。

——地上只有一圈行李箱轮廓的灰尘,昭示着主人不久前的离开。

谢长铭像疯了一样开车回了军区医院。

许护士还在值班,看见谢长铭进来,立刻厌恶地撇开头。

连带着周围几个护士的表情也不太好。

谢长铭根本没留意,抓住许护士就问:“傅医生人呢?”

许护士看也不看他,冷冷道:“不知道。”

谢长铭又问周围的护士傅叶婷去哪了。

和傅叶婷共事这么多年,她漂亮温和又能力极强,同事们都很喜欢她。

知道谢长铭疑似出轨还在外面有了孩子之后,所有人都不愿意和他多说。

“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傅医生很忙的,她有自己的安排。”

有个脾气爆的护士呛了他一句。

“你是傅医生的丈夫,你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谢长铭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当然不知道傅叶婷去哪了。

因为过去半个月,他一直都在另一个家陪着何云烟和晴晴小深。

谢长铭喉头滚动:“许同志,你和叶婷关系好,你肯定知道她去哪里了对不对?!”

许护士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哀求她的男人。

过去的谢长铭在她们眼里是仪态端方的首长,向来都是风度翩翩,风采出众的人物。

谁不羡慕傅医生找了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好老公?

现在这个男人的面貌并没有丝毫的改变,可是在她看来,谢长铭的神态此刻是如此丑陋,叫她觉得心里一阵阵恶心。

谢长铭既然不知道傅医生参加了无国界医生的志愿者,那就说明傅医生根本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许护士压根没打算告诉谢长铭傅叶婷的下落。

“谢同志,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不知道。”

许护士嘲讽一笑。

“五零七病房的孩子哭着找爸爸,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谢长铭后背冷汗淋漓。

懊恼、恐惧、害怕、惶恐……

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他脑海里,谢长铭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谢长铭一咬牙,松开许护士,二话不说就冲进了院长办公室。

陈院长正在看相册里的老照片。

上午他刚送走了已故爱徒唯一的血脉出国,担心、后怕和对谢长铭的愤怒让这位老人家十分不好受。

眼见着谢长铭进来,陈院长冷厉的目光顿时扫了过去,如有实质,让谢长铭面庞都感觉到了刺痛。

“谢同志,你来有什么事吗?”

谢长铭急得火烧眉毛。

“陈院长,叶婷去哪了?”

陈院长看着眼前这个同样是他看着长大的人。

谢长铭是真心爱着傅叶婷的。

可是时间过得太慢,人心变得太快。

居然走到今天这一步,想必少年时的谢长铭也没想到吧。

陈院长想到傅叶婷趴在他膝头无声落下的那些眼泪,就像看到十七岁的傅叶婷知道自己父母双亡时的绝望场景,让他一颗心都四分五裂,心疼到无以复加。

谢长铭是那么了解傅叶婷,他明白傅叶婷的一切伤口,却还是这么肆无忌惮的伤害她!

谢长铭明明知道傅叶婷缺乏安全感,最害怕重要之人的离开,可是他取得她难以获得的信任后,又毫不珍惜地背叛了她!

陈院长冷冷道:“我不知道叶婷去哪了。”

“当时你娶她的时候会说过一辈子爱她,照顾她,对她好,矢志不渝。”

“怎么,叶婷离开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面对陈院长的质问,谢长铭哑口无言。

他只是哀求道:“陈院长,求求您告诉我叶婷在哪里,求求您了。”

死不悔改!

陈院长用力一拍桌子。

“谢长铭,你告诉我,医院里那个女人和那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长铭如遭雷击。

他踉跄两步,险些栽倒在地,只是喃喃道:“陈院长……”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就不应该同意叶婷嫁给你!”

“她爸妈没得早,我却亲手将他们的女儿送进了你谢家这个火坑里,我对不起叶婷的爸妈啊!”

陈院长颤抖着苍老的双手,老眼里闪着泪花,愤怒不已。

谢长铭扑到办公桌前。

“院长,院长,那只是一个意外!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背叛叶婷的!”

“我会对叶婷一辈子好的,我会解决掉这一切,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求求您就告诉我叶婷在哪吧!”

陈院长勃然大怒。

“冥顽不灵!”

“我是不会告诉你叶婷的下落的,你就死了这条心,放她一条生路吧!”

陈院长当机立断打了内线电话,让医院的治安队把谢长铭带走。

谢长铭是被狼狈不堪地拖走的。

快要出门的时候,陈院长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冷漠地扶了扶老花镜。

“你们结婚七周年,叶婷不是留给你一个纪念日礼物吗。”

“你何妨不回家打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

谢长铭又回了家,疯了一样翻箱倒柜。

他急得脸色通红,眼眶也是红的。

东西呢,东西呢!

他竟然不记得自己把傅叶婷给他的纪念日礼物放到哪里了。

谢长铭的手被包装盒和纸张锋利的边缘划伤,他顾不得这些,拼命翻找着。

他找的时候发现,傅叶婷带走的东西并不多。

所有被留下的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他送的。

他们的婚戒被她留下了,合照被她留下了,所有与他相关的东西都被留下了。

少年时谢长铭写的情书被放在一个小盒子里,傅叶婷曾经视若珍宝,每次到大太阳天都会一封封再读一遍,然后铺在阳台晾晒,生怕发霉损坏了这些珍贵的爱意。

可是现在,它们也被留下了。

书信因为爱才变成无价之宝。

没有真情只有假意,就变得一文不值。

谢长铭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他和何云烟发生关系时他后悔过,何云烟怀孕时他后悔过,无数次背着傅叶婷去看孩子们时他后悔过。

可是那绝望都没有这一次来的强烈。

谢长铭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他跪在地上,无助地抱住头蜷缩起来。

突然,他的余光扫到了角落里那个盒子。

谢长铭连滚带爬过去抓住盒子,如获至宝般颤抖着手打开。

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他像丢了魂一样,整个人愣在原地。

-

何云烟出来打水的时候听到两个护士闲聊。

她随便听了一耳朵,发现说的居然是傅叶婷和谢长铭,一下拉长了耳朵。

两个护士走远了,何云烟也唇角也高高翘起来。

傅叶婷走了,她居然走了!

不知道去哪了,反正,这个阻碍她入主谢家的女人终于是走了!

何云烟简直是兴高采烈。

她将暖水壶往病房里一丢就朝谢家跑。

何云烟没有钥匙,只能在外面按门铃。

“长铭?”

过了很久,门才被缓缓打开。

谢长铭站在门口,整个人眼神木讷,表情呆滞。

像魂飞魄散。

何云烟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

“长铭?你怎么了?”

谢长铭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何云烟看见他手里死死攥住一张白纸,她好奇地抻着脖子看了一眼。

上面黑白分明的四个大字顿时清晰映入眼帘。

——“离、婚、报、告”。

何云烟欣喜若狂。

但她表面丝毫不露,担心地看着谢长铭。

“呀,傅医生怎么打了离婚报告啊!”

谢长铭听到她的声音,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谢长铭锐利的眼神在何云烟脸上扫视着。

“是不是你告诉叶婷孩子的事儿了!”

何云烟一愣,旋即一跺脚,眼泪就汩汩流了出来。

“我没有!”

谢长铭一下炸了,指着她鼻子大骂。

“那叶婷为什么突然一声不吭的走了!”

何云烟哭道:“真的不是我!”

“你不让我在傅医生面前露面,我从来都是照做的,就是那次晴晴和小深不舒服,才就近去了一趟军区医院。”

“我有什么办法联系到傅医生然后告诉她这些啊,这些天我不是一直都和你在一起吗。”

谢长铭通红着眼,狐疑地看着她。

何云烟心中发紧,哭的更加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要是被她知道了肯定要大闹,婚内出轨,到时候你的前程也会受阻。”

“你是我男人,是我孩子的亲爹,我怎么可能让你有这种风险,两个孩子的将来我也不要了吗?!”

谢长铭痛苦地捂住脸,拳头捏的嘎吱作响,信了一半。

牵扯到晴晴和小深,何云烟是当妈的,想必不会这么鲁莽。

何云烟见缝插针,小心道:“既,既然傅医生走了,还打了离婚报告,那我和两个孩子的户口是不是……”

“你做梦!”

谢长铭大声道:“谢太太永远都只有叶婷一个人,你别想变成谢家的女主人!”

何云烟被吓了一跳。

何云烟咬住了嘴唇,心里恨得发痒。

傅叶婷毫无预兆地抛弃了谢长铭,都这样了谢长铭还是不愿意和她结婚。

傅叶婷到底给谢长铭喂了什么迷魂汤!

她何云烟到底哪里比傅叶婷差了!

这时候谢母也带着晴晴和小深回了谢家。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谢长铭不耐烦道:“那怎么把他们带回谢家了。”

“我听医院的人说傅叶婷走了,哪里的环境都不如咱家里好,晴晴和小深身体还弱着呢,在家里住两天有什么要紧。”

谢母丝毫不以为意,招呼着晴晴和小深进家门。

两个孩子抬头看着院子,发出了“哇”的声音。

“这里真漂亮!”

“妈妈你快看,比咱们家漂亮多了,还这么大,还有个小院子!”

“妈妈我要在院子里扎一个秋千玩!”

谢母笑呵呵地蹲下身子给晴晴和小深换鞋。

“都行,都行。”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想干什么都可以。”

晴晴和小深高兴地扑向谢长铭。

“爸爸,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是不是?”

小深大声问:“以后我们就可以一直和爸爸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了是吗!”

晴晴说:“对吧!那个第三者已经离开了,以后爸爸就是我们的爸爸了!”

谢长铭闻言勃然大怒。

“谁说这里是你们的家,谁教你们说叶婷是第三者的!”

“出去!这里不是你们家!”

晴晴和小深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两个孩子哭的撕心裂肺,把谢母心疼地不行。

“你疯魔了是不是,对着孩子大呼小叫,为了那个女人什么都不顾了吗?!”

“傅叶婷要走就让她走,孩子都生不出来,真当我们谢家稀罕她!”

谢长铭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阴冷的目光看向谢母。

“妈,叶婷走这件事情,是不是也有你的份儿?”

谢母脖子一哽:“你们年轻人的事哪轮到我一个老太婆掺和,别冤枉人!”

谢长铭环视一圈,双眼赤红,转身就出了门。

他要找到傅叶婷,他一定要!

谢长铭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主卧的书桌前,怔怔看着桌上的合照。

他现在这个样子,曾经见过他的人只怕都会被吓一大跳。

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整个人潦倒憔悴,完全没有之前的意气风发。

这三天谢长铭找了所有傅叶婷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人。

军区医院也去过无数次,可是不管怎么样都没人愿意告诉他傅叶婷去哪了。

谢长铭从未觉得如此绝望过。

犹豫了半天,谢长铭去找了首长。

首长一见到他进去,先是薄怒,又见到他这幅样子十分惊讶。

“谢长铭,三天没打报告不归队,成何体统!”

谢长铭疲惫地认错。

“对不起,首长,我……对不起。”

谢长铭喉头滚动,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叶婷不见了。”

首长也是大院里看着他们长大的长辈,闻言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谢长铭一眼,将抽屉里的一份报告抽出来。

“这是叶婷打上来的离婚报告。”

他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傅叶婷莫名其妙这么突然打了一份离婚报告,还以为是小两口吵架了。

他这个做长辈的没敢告诉谢长铭,也一直压着没批,只想着年轻人的事情自己解决,实在不行了他再出面。

结果前几天军区医院的老陈突然来找他,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他了。

他最看重的下属居然婚内出轨,还有了一对龙凤胎,出轨的对象还是隔壁文工团的!

“你糊涂啊。”

首长满脸愁容:“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对你的影响有多大,更严重一点你会被直接开除出队伍!”

谢长铭只是木讷地站着流泪,哀求地看向首长。

“首长,您知道叶婷去哪儿了吗?”

首长深深看着他,长叹口气。

“把你的离婚报告也打了,我批完,就告诉你叶婷去哪。”

老陈专门告诉他,除非谢长铭打了离婚报告并且二人已经彻底离婚,才允许他告诉谢长铭傅叶婷的下落。

谢长铭绝望地摇头。

“不,首长,我坚决不会离婚的!”

“我不能没有叶婷,叶婷是我的妻子,我不会离婚的!”

首长一拍桌子。

“胡闹!”

“你做了这种错事还不松口离婚,真的不想要前途了吗。”

首长抓住谢长铭的手就要签字:“快点!”

谢长铭拼命摇头,眼泪四溅。

“我不离婚,首长,放开我,我不离婚!”

啪!

首长干脆利落地给了谢长铭一个耳光,他手劲极大,这一巴掌直接将谢长铭打的嘴角出血。

“所有的事情叶婷都知道了。”

首长冷冷道:“叶婷那个性子你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不清楚吗,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欺骗和背叛。”

“自从老傅走了之后她的状态就一直这样,你不是不知道,可你还是犯错误了。”

“谢长铭,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矫情的,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

这句话像重锤一样砸在谢长铭天灵盖上,砸的他头晕目眩。

是的,都是他的错。

他不应该和何云烟犯了错误,更不该一错再错,以至于变成现在的局面,再也难以挽回。

覆水难收。

谢长铭颤抖着嘴唇,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潦草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万念俱灰地递给首长。

“首长,现在可以告诉我叶婷在哪儿了吗?”

首长将离婚报告收了起来,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叶婷参加了无国界医生的志愿团队。”

“她出国了。”

他目光里满是复杂的神色,有痛惜,也有遗憾。

“所以长铭,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谢长铭后退两步,被自己绊倒在地,呆呆地坐在地上。

他感到生命的一切色彩都在慢慢灰飞烟灭。

谢长铭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这辈子是出不了国的。

所以傅叶婷选择这一步,是真的彻底不要他了。

傅叶婷不要他了。

谢长铭捂住脸,发出受伤野兽般撕心裂肺的痛哭。

他三天没合眼,滴米未进,嗓音早已破碎,像被摔烂的风箱一样发出悲鸣。

首长叹息一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傅叶婷和谢长铭这对金童玉女当年是多少人口中的佳话啊,男帅女美,才干出众,简直是那个年代的爱情典范了。

连他们的结婚照都被放在照相馆外面做了这么多年的宣传。

却没想到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一人远走高飞,一人痛彻心扉。

首长满怀心事,却听见谢长铭哭声一顿,整个人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一头栽了下去。

-

和平年代的北平兵荒马乱,战火纷飞的第三世界却支起一片难得的祥和。

傅叶婷黑了,也结实了,却看起来更加有力量感,整个人像一匹健美的花豹。

她正在轻车熟路地在简陋的战后医疗地里为受伤的小姑娘包扎手臂。

“天使?”

小姑娘打了止痛针,哭声停了下来,看着傅叶婷漂亮的眼睛歪头问到。

“天使,你能带我见见我妈妈吗?”

“她被炮弹砸了头,就再也没有醒来。”

“没有妈妈了,我要怎么办呢?”

傅叶婷冷淡的眉眼露出一丝无法抑制的难过。

“我不是天使,我是一个医生。”

“我也同样父母双亡,可是,也好好的长到了现在,是不是?”

“以后爸爸妈妈不在了,你要更加坚强,你要连着他们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小姑娘年纪很小,黑黑瘦瘦的,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傅叶婷,里面全是茫然。

“好了,包扎好了,不要乱动,回去吧。”

傅叶婷无法直视这样的目光,温柔地把小姑娘抱了下去。

她走到一处参差不平的土坡上,带着土腥味和硝烟味的风把她的白大褂吹的猎猎作响,上面的红十字标志愈发明显,像一面带着理想与生命的旗帜。

“你又来这里了,叶婷姐。”

荣闵递给傅叶婷一瓶水:“喝点吧,又不高兴了?”

荣闵是个才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背着家里人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当翻译,也同样是为了和平的理想。

也许是文科生都带有对罗曼蒂克的浪漫向往,荣闵对这个充满故事感和神秘感的姐姐有极大的兴趣,觉得她身上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所以荣闵有事没事就缠着傅叶婷。

他乖巧讨喜,又伸手不打笑脸人,傅叶婷并不讨厌他,但也偶尔淡淡聊上两句。

“是啊。”

傅叶婷目送着夹着夹板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离开了医疗队,声音里带着沉重。

“她太小了。”

所以不明白止痛针的药效过去了,那疼痛会再度铺天盖地的袭来。

所以不明白亲人在她面前闭上的眼睛,意味着一生的沉睡和伤痛。

荣闵也沉默下来。

“你看起来总是很难过。”

傅叶婷轻笑:“来这里的每个人,每天,都很难过,你也是一样的,不是吗?”

荣闵摇摇头:“你和别人不太一样。”

“叶婷姐,我能感觉到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你很善良,很有能力,很耐心,所有的人都很喜欢你。”

荣闵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傅叶婷。

“可是生命是很短暂的,人生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不要一直沉浸在带给你短暂痛苦的过往了。”

“伤口会长好的,人也会有新的家庭。”

“没有什么永远无法愈合。”

傅叶婷垂下眼睑。

那是一段漫长的、覆盖她半生的伤痛,以最不体面的方式戛然而止,徒留一片漫无边际、千疮百孔的废墟。

真的……能够愈合吗?

谢长铭住院了。

他把自己折腾的太狠,整个人身体都垮了。

而且不过三十的年纪,鬓角甚至出现了白发,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

何云烟忙前忙后照顾谢长铭,满心期待他能开口让自己进门。

反正谢长铭和傅叶婷已经离婚了,听说首长连报告都批了。

现在除了谢长铭还没有松口外,她进谢家的门已经十拿九稳。

她可是给谢长铭生了两个孩子!谢长铭凭什么不松口。

何云烟信心满满。

她殷勤地给谢长铭喂水喂饭,谢长铭皱着眉躲开。

何云烟顿时眼眶发红起来。

“长铭,自己的身体要紧啊,”

“再难过也不能让身体垮掉,傅医生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这话专往谢长铭伤口上撒盐。

傅叶婷眼都不眨的背着所有人出国了,哪有心思替谢长铭难过?

谢长铭冷冷看着何云烟:“你没资格提叶婷的名字。”

何云烟一窒。

顿时,恼恨和尴尬铺天盖地袭来。

都这样了,傅叶婷在谢长铭心里的位置还是这么不可能动摇吗!

何云烟没敢吭声,而是默默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

许护士来查房了。

进门前还还在跟其他同事暗骂:“真晦气,怎么就给我排班排到这里了,我真不想见那个男的!”

小护士同情道:“委屈你了,中午饭我去食堂给你打,快去快回吧。”

许护士没好气地进了病房,她要去看床头的指标,何云烟没颜色地挡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许护士看见何云烟就烦,抱着病历本直接侧了肩膀撞过去,把何云烟踉踉跄跄地撞到一边。

何云烟本来就满心委屈,被这么一撞顿时起了邪火,嚷嚷道:“你干嘛呢,你没看见人吗?”

许护士也炸了:“没看见人,只看见了一个第三者。”

何云烟不可思议地指着许护士:“你,你,你居然这么对病人家属说话,我要投诉你!”

许护士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

她狠狠道:“你去吧,你现在就去投诉,那我也去文工团投诉你们,说你们的同志破坏军婚,在外面搞破鞋!”

何云烟又羞又气,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虾子,气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许护士看完之后说没问题,二话不说就走了。

何云烟见人走了,跺跺脚,冲谢长铭道:“长铭,你看她说的什么话啊!”

“你怎么也不出声帮帮我,你看我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谢长铭冷漠道:“人家说的不对吗?”

“你不就是第三者吗,你勾引我的时候不知道我有太太吗?”

何云烟哑口无言,嘴唇张张合合,脸色青白交替。

她怎么也没想到谢长铭会帮着外人说话。

“何云烟,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孩子的事,是不是你搞鬼让叶婷知道的!”

何云烟心虚地不得了。

是她干的没错,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说。

一旦说出来,谢长铭真的会和她翻脸的!

何云烟只能坐在地上大哭,说自己根本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让谢长铭相信她,不要总是怀疑她。

“我,我用晴晴和小深起誓。”

“如果是我使手段让傅医生知道的,就让我们娘仨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何云烟一边发誓,一边在心里拼命哀求老天饶过她,都是为了生存不得已才发的毒誓,千万不要当真。

听何云烟用晴晴和小深发誓,谢长铭心中不喜,却也信了三分。

这么多年,何云烟对晴晴和小深疼爱的不得了,应该不会舍得用孩子来撒谎。

谢长铭皱眉:“用孩子发这种毒誓像什么样子!行了,你回去看孩子吧,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何云烟闻言心中一喜。

谢长铭这意思就是信了。

何云烟一边在心中暗念“阿弥陀佛”,一边做贼心虚般逃离了病房。

就在何云烟走后不久,走廊拐角处的许护士走了出来。

许护士重新打开谢长铭的病房门,对着脸色惨白的谢长铭冷冷一笑。

“谢长铭,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蠢蛋呢。”

“你说我妈和何云烟合起伙来骗我?”

听完许护士的话,谢长铭苍白的脸色因为愤怒染上红意。

许护士把当时她在门外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了谢长铭。

谢长铭和傅叶婷七周年结婚纪念日那天,是何云烟和谢母联手利用晴晴和小深来骗他,拖住了他要去找傅叶婷的脚步。

“信不信随你。”

许护士幸灾乐祸地冷笑一声:“反正你们已经离婚了,叶婷也走了。”

许护士丢下一枚炸弹,脚步带风地走了。

只留下谢长铭一个人呆呆坐着,眼珠转也不转,整个人都石化了一样。

片刻后,谢长铭一把扯下输液用的滞留针,往谢家冲去。

-

到了大院之后发现家里没人,谢长铭才恍惚意识到自己把何云烟和晴晴小深赶走了。

谢长铭恨恨转身,却被路过的邮递员叫住了。

“诶,谢同志,有你的包裹。”

谢长铭心里着急找谢母对峙,只是随手接了过去,然后随意丢在门口等之后再处理。

邮递员撑着二八大杠哈哈一笑。

“你们夫妻俩还真像,傅医生这几次拆包裹也是看完就丢在门口。”

谢长铭随便一嗯,然后想到什么一样狐疑道:“好几次?傅医生这段时间收到很多包裹吗?”

邮递员不疑有他。

“是啊,前段时间大概有半个月时间吧,傅医生每天都能收到包裹,不过好像都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她拆开就随便丢了。”

“就是有个手表盒子还是什么首饰盒看着挺贵重,也不知道是谁送的,反正傅医生每次拆包裹的时候表情看着都不太好。”

谢长铭的脸色仿佛山雨欲来。

邮递员后知后觉好像自己说错话了,讪笑一声,也不敢多留,蹬着二八大杠跑得比兔子还快。

谢长铭拼命在小院里翻找着,终于在找到一堆被风吹到角落的东西。

那里面每一样东西谢长铭都很眼熟。

送给何云烟的手表包装盒,他和孩子们写下的承诺书,有他签字的家庭作业,他给何云烟买的衣服吊牌……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往傅叶婷心头扎刀。

那一瞬间谢长铭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叶婷收到这些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其乐融融的时候,在他几乎忘记家里还有自己的妻子等着他回家的时候——

傅叶婷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家里。

每天,收到这么恶毒的包裹。

谢长铭觉得自己的心几欲滴血。

他想愤怒咆哮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用尽全力也只挤出破碎的“叶婷”两字,像在呼唤一个再也回不来的爱人。

谢长铭将这些东西胡乱放进包里后去找谢母和何云烟。

谢长铭甚至都不愿意敲门,一脚踹开了大门。

何云烟尖叫一声,却发现来的人是谢长铭。

何云烟放下抱着头的手,拍了拍胸口,嗔怪道:“长铭,你干嘛呀,吓死人了。”

回过头,看见谢长铭的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

她从未见过谢长铭这么难看的神色。

何云烟心里一咯噔。

谢长铭举起包,狠狠摔在何云烟面前。

叮呤咣啷,里面的杂碎散了一地。

看到里面熟悉的东西,何云烟瞳孔一缩。

还没等她开口狡辩,谢长铭就愤怒地咆哮起来。

“何云烟,这些到底都是什么?!”

何云烟吓得一个哆嗦。

她眼神躲躲闪闪,往后退了一步。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长铭,是不是误会啊?”

谢长铭勃然大怒。

“误会?!”

“这些东西难道是自己跑到叶婷那去的不成,你还在狡辩!”

谢长铭双目赤红,一把掐住何云烟的脖子。

“我告诉过你无数次不许去叶婷面前乱说,你不仅故意把孩子带去军区医院,甚至还背着我给叶婷寄东西刺激她!”

“这就是你说的从来没告诉过她,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事情!”

何云烟呜呜哭了起来。

“长铭,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是我太爱你了,我离不开你,我真的好害怕!”

“我害怕我一辈子都只能做个没名没分的第三者,我害怕孩子们也一辈子都只能做私生子!”

“孩子,对,孩子!”

何云烟拼命挣扎起来,哀哀哭泣着。

“长铭,晴晴和小深也是你的孩子,就为了傅叶婷一个人,难道要让我们娘仨永远都过这样的日子吗!”

“你别怪我,我真的没法子,都是因为晴晴和小深的将来啊!”

谢长铭目眦欲裂。

他冷笑一声,反问道:“为了孩子?”

何云烟使劲点头:“对啊,为了孩子,为了我们的孩子。”

“为了你和孩子,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听到外面发生争执的谢母立刻放下锅铲出了厨房,着急地让谢长铭放开何云烟。

“长铭,你疯了是不是,快把她放开。”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傅叶婷走了,以后就是你们俩带着孩子过日子了,动不动这么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谢长铭阴冷的目光看向谢母。

谢母一愣:“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们俩一起,过日子?”

谢长铭的声音从牙关里逼出来。

“妈,我和叶婷七周年结婚纪念日那天,您都干什么了?”

谢母立刻瞪向何云烟。

难道是这女人和自家儿子说了什么不成?这个蠢女人!

何云烟见状立刻猛猛摇头。

不是她说的!

坏了。

谢母心里同样一咯噔。

她这种做法,谢长铭肯定一下就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了!

然后谢母就听到将一切尽数收入眼底的谢长铭冷笑一声。

“好啊,好。”

“你们俩好得很,居然联起手来骗我!”

谢长铭颓然地丢开何云烟,仰头捂住眼睛,愤怒地咆哮一声。

“为什么!”

何云烟连滚带爬地躲到谢母身后,白皙的脖颈上已经浮现出一道可怖的红痕指印。

她害怕地抓住谢母的裤腿,小声道:“妈,怎么办啊。”

谢母从来没见过自己儿子这样。

看着憔悴愤怒的儿子,她心里微不可查地浮现出一点悔意。

态度也情不自禁的软了下来。

“唉,这,反正傅叶婷都已经走了,你和云烟孩子也有了,那你们一家就好好过日子嘛。”

“反正多余的也是傅叶婷一个人,她走了不是正好,也省的你经常两头跑,还得一直瞒着她,多累啊。”

谢母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你看,这样一弄,你就可以和云烟结婚了,晴晴和小深的户口也顺理成章上了咱家的户口,也不用操心他们上学的事情了。”

“趁早打结婚报告吧,长铭,别耽误两个孩子。”

谢长铭冷冷一笑。

“妈,是不是何云烟告诉你,只要她和我结婚,两个孩子就能在健全的家庭长大,以后靠着谢家的关系谋个好前程不成问题?”

谢母尴尬道:“那,那也是这个理啊。”

谢长铭想哭又想笑。

“妈,那你知不知道这个结婚报告一旦打上去,组织知道我婚内出轨还有一对非婚生子的双胞胎,我就会立刻因为作风不正被双开?!”

谢母大惊失色:“什么?!”

她闪电般的目光射向何云烟,何云烟立刻心虚地往后缩了缩。

何云烟是文工团的,当然知道一旦谢长铭被发现婚内出轨是什么后果。

可是她顾不得这些。

谢家祖上是富过的,背景不浅,还有一笔不菲的财富。

只要她牢牢傍上谢长铭,以后和孩子们就能永祥富贵,一生锦衣玉食了!

破坏军婚,在这个风气保守的年代给人当了六年小三,何云烟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才不在乎谢长铭会不会被双开呢。

谢母看何云烟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懂的。

她尖叫一声,扑上去撕扯何云烟。

“我打死你个没皮没脸勾引别人的小贱人!小三!你害死我们家了!”

何云烟哭的嗷嗷叫,丝毫不顾形象地护住脸,满地打滚。

谢长铭漠然看着撕扯着的两个女人,满心绝望和疲倦。

在所有人没看见的地方,晴晴和小深趴在房门上用力偷听着。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瑟瑟发抖地抱住彼此。

谢长铭被双开了。

首长本来还试图压下这件事冷处理,结果军区医院和傅叶婷关系最好的几个医生和护士联合上了举报信,将整个事情都捅了出来。

这个本该前途无量、步步高升的青年才俊就这么折了进去。

谢长铭将制服和肩章还给首长时,首长重重叹息着。

“唉!”

“回家好好反思你的过错,以后,不要再犯错了!”

谢长铭沉默着敬了个礼。

他没脸和一心栽培他的首长说其他话了。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怨不得旁人。

一路出了大区,曾经的同僚和部下都用形形色·色的眼光看他,窃窃私语逐渐蔓延开来。

“真没想到谢同志会是这种人。”

“我还一直以他为榜样,真是看走眼了。”

谢长铭抿紧嘴唇,难堪地快步离开。

这里曾经放满了他的骄傲与荣誉。

如今一朝大厦倾塌,留下的只有恶名与非议。

-

谢长铭这边不好过,何云烟那边同样不好过。

事情败露,文工团那边也立刻行动,直接也把她双开了。

谢母自从知道了何云烟的心思后就对她横眉冷对,每天不是嘲讽就是恶语相向。

何云烟有苦难言,只能把心思都放在两个孩子身上。

何云烟将切好的水果送进放进里,像往常一样蹲下身,温柔道:“来啦,宝贝们,吃水果,啊——”

却没想到小深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劈手就打翻了果盘!

果盘碎了一地,切好的水果滚得到处都是。

何云烟薄怒道:“小深,你怎么这么没礼貌,这是应该对妈妈的态度吗?”

小深眼眶红红,一句话就让何云烟置身悬崖。

“你是第三者,我们是私生子,对不对?”

“原来我和姐姐真的是野种!”

何云烟大惊失色,勉强笑道:“小深,你怎么会这么想,妈妈怎么可能是第三者!”

晴晴也同样双眼含泪。

“我们都听见你和爸爸奶奶吵架了!”

“你明明说爸爸在外面的女人才是第三者,你是爸爸的老婆,是爸爸唯一爱的人,我们也是爸爸唯一的孩子。”

“可是明明上次在医院的那个傅医生阿姨才是爸爸的老婆,你是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这两个孩子继承了谢长铭和何云烟的聪明,又因为环境的原因从小早熟。

虽然年纪还小,却很快就明白了一切。

他们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原来自己的妈妈才是人人喊打的小三,他们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小深跳下凳子,将呆住的何云烟用力推出房间。

“你出去,出去!”

“我们没有这样的妈妈!”

门“嘭”的一声被重重关上,狠狠砸重何云烟的鼻子。

何云烟呆若木鸡,眼泪一下滚了下来。

她亲生的孩子,爱若珍宝养大的孩子,竟然会这么说她。

何云烟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裂开,痛的她喘不过来气。

谢母路过,冷冷瞥了一眼何云烟,嘲讽道:“自作孽,不可活。”

谢长铭交接完后回到家里,明明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却丝毫不想过问。

他甩开何云烟来拉扯他的手,拎着一瓶酒进了房间,反锁了房门。

何云烟看着像变了一个人的谢长铭,又看着面露不耐的谢母,最后看着两个孩子因为厌恶而紧闭的房门。

何云烟感到一阵无法抑制的孤独。

她站在原地,双手颤抖,满心绝望。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心心念念的家庭,用尽一切也从傅叶婷那里抢走、一定要得到的人生。

原来是这么的可笑。

傅叶婷在第三世界呆了三年。

这三年人员来来回回,变动无数,真正一直留下的人很少。

傅叶婷和荣闵就是其中的两个。

傅叶婷本来以为荣闵这个家境不错的刚毕业大学生无论如何都在这里待不下去,却没想到他居然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停了两年。

直到局势开始趋向和平,医疗队才彻底整体离开,连带着傅叶婷和荣闵一起回国。

在军用飞机上,荣闵好奇地凑过来,低声问:“叶婷姐,这次回国你有什么打算?”

这三年来,无数故人来了又走,一直在傅叶婷身边的也只有荣闵一个人。

在混乱的地方,也难免生出一些惺惺相惜、互相扶持的感觉。

荣闵又是个三寸不烂之舌,最爱死缠烂打,傅叶婷不说话,他也能围着傅叶婷说一整天。

所以回国时,傅叶婷居然把这个半大小子当成了一个朋友。

傅叶婷想到了谢长铭。

这个人,这张脸,已经好多年没有再被她想起过了。

傅叶婷还是有些生理上的厌恶,情不自禁地摇摇头,将谢长铭的样子甩出脑海,回答道:“没什么特别的打算,继续在军区医院工作吧。”

“听说你前夫最近混的不太好。”

荣闵贼兮兮地凑过去说。

他长得阳光帅气,做这种贼眉鼠眼的表情也显得生动可爱,傅叶婷有点想笑。

傅叶婷推开荣闵的脸,忍俊不禁:“关我什么事。”

荣闵也是北平人,家里也有些能量,对谢长铭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他天天写信回去,三句话不离傅叶婷,一向吃不了苦的性格硬生生在混乱地区熬了那么长时间,都说是被傅叶婷的精神鼓舞,惹得荣家人对傅叶婷好奇的不得了。

一来二去,荣家就知道了傅叶婷和谢长铭的过去,连带着谢长铭的近况也打听清楚了,很有眼色地都写信发来。

“你走了之后他被双开了,那女的也是,现在每天在家酗酒,两个孩子也不管,家里天天鸡飞狗跳的。”

荣闵幸灾乐祸。

“报应,真是报应!”

傅叶婷哭笑不得:“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荣闵睁大眼睛:“我都二十五了,还小孩子。”

傅叶婷算算自己的年纪,她都三十出头了,荣闵在她看来就是个小孩子。

荣闵见傅叶婷的神情,眼神一下晦涩下来。

傅叶婷不是看不懂他的心思。

她甚至隐晦地拒绝过他,在给孕妇看诊的时候有意说出自己是二婚并且伤了身子,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

明显是说给荣闵听的。

但是荣闵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荣闵咽下喉头的苦水,又挂上灿烂的笑容。

“诶,战友,你上我家吃顿饭呗,我爸妈老念叨着你,说多谢你在那边照顾我。”

傅叶婷下意识拒绝:“应该的,我也没做什么。”

“求求你了就跟我去吧,姐姐姐姐姐姐……”

一叠声的嚷嚷让傅叶婷求饶:“别喊了,我去。”

年轻男人炽热的气息喷吐在傅叶婷身边,傅叶婷莫名觉得有些耳热。

荣闵满意地坐好,心中暗自发笑。

傅叶婷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看着冷漠,实则最是心软。

傅叶婷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荣闵的妥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而习惯是最可怕的事情。

荣闵压低了帽子,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谢长铭没眼光,错把鱼目当珍珠。

他荣闵可聪明的很,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三年没有回到故土,还是熟悉的地方,却因为时代的发展多出了陌生的细节。

走在北平的街道上,傅叶婷一时间百感交集。

荣闵跟傅叶婷一起往荣家定好的饭店走,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男一女正在路边拉扯,女人哭着要钱,男人不耐烦地推开她。

“钱钱钱,每天开口闭口就是要钱,给你的钱还不够花吗!”

女人尖锐的声音让路人的视线都移了过去。

“钱都被你拿去买酒喝了,妈管我那么严,我哪里有钱!”

傅叶婷眯着眼睛,感觉这两个人面貌有些眼熟,声音也有些似曾相识。

然后她轻轻张开嘴,无声“啊”了一声。

没想居然会在这里看到谢长铭和何云烟。

三年过去,谢长铭和何云烟都像变了一个人,难怪傅叶婷第一眼没认出来。

谢长铭早已不是过去的意气风发,而像老了十岁,眼眶深陷,颧骨突出,整个人活脱脱就是一个酒蒙子。

傅叶婷记得谢长铭以前是滴酒不沾的。

何云烟也大变样了,曾经的不染烟尘已经变成了如今的市井泼妇,都能扯着谢长铭在路上撒泼了。

傅叶婷愣了愣,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荣闵顺着傅叶婷的视线望过去,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前夫?”

傅叶婷轻声道:“嗯。”

“要……过去看看吗?”

傅叶婷摇了摇头:“不了,走吧,别让长辈们等急了。”

以她的教养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情,也不屑于如此。

无论谢长铭和何云烟现在怎么样,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从她打了离婚报告并且义无反顾出国后,他们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只是傅叶婷想走,有人不想让她走。

谢长铭迷离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那是他这些年日日夜夜在心里描摹的身影,让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身影。

“叶婷!”

傅叶婷身子一僵。

谢长铭就这么冲了过来:“真的是你!”

何云烟也看了过来,惊讶后深深的嫉妒,烧的她心头发痛。

傅叶婷的样子一点都没变,而且平添了几分从容和镇定,更加吸引别人的眼球。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生命力,牢牢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锁在她身上。

凭什么傅叶婷去了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三年,回来之后反而状态更好了!

何云烟低头看看自己已经洗的发白的衬衣,自惭形秽到又恨又想哭。

傅叶婷被拽住袖子,皱起眉头:“有事吗?”

“叶婷,叶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找你,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会对你好,这一辈子我都用来补偿你,叶婷——”

谢长铭的声音像连珠炮一样,抬眸却撞进傅叶婷冷漠的双瞳中。

谢长铭心里一惊。

那眼中没有丝毫的爱意和眷恋,只有冰冷和厌倦。

谢长铭不由得倒退两步。

“叶婷……”

“谢同志,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离婚了吧?”

“你现在有妻子和孩子,还是不要纠缠我的好,以免让人误会。”

傅叶婷毫不犹豫地拨拉开谢长铭。

“请让一让。”

谢长铭眼睁睁看着傅叶婷离开。

更要命的是,她旁边那个年轻男人炫耀般挽住了傅叶婷的手,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那嗤笑声像箭矢一样将谢长铭捅了个对穿,让他几乎站不稳身子。

何云烟怯怯地过来扶他:“长铭……”

谢长铭用力甩开她:“滚开!”

谢长铭呆呆看着傅叶婷和那个男人相携而立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了,很久,都没有挪动脚步。

傅叶婷还是曾经骄傲的傅叶婷,可是他却不是过去的谢长铭了。

他现在的样子连自己的快认不出来了。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谢长铭颓然地蹲下身,就这么在路边痛哭起来。

——他和叶婷,再也回不去了。

谢长铭亲手弄丢了爱他入骨的傅叶婷。

在傅叶婷开口之前,荣闵立刻撒开手,一蹦三尺远。

傅叶婷狐疑的目光看向他时,荣闵连连摆手:“让你那个前夫别再纠缠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傅叶婷将信将疑地收回目光,没再多言,她本身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荣闵暗暗发笑。

他正在一步步逼进傅叶婷这只鹌鹑,不断试探着她的底线。

傅叶婷推开包厢的门,本来以为荣家的长辈会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没想到一家人都热情地出乎她的意料。

荣父一直在无言地给她倒酒,荣母给她夹菜连筷子都夹出了残影。

面对这么毫无保留的善意,傅叶婷一时间不知所措。

荣闵低声安慰道:“吃吧,他们都很喜欢你。”

席间,荣母一直在讲荣闵小时候的笑话,把荣闵臊的面红耳赤,荣父也时不时语出惊人,让傅叶婷都低笑起来。

这是这么多年傅叶婷吃过最舒服的一顿饭,她甚至都吃撑了,揉着肚子消食。

荣闵要送她回家,一路上,刚才还笑意盈盈的傅叶婷一下沉默了下来。

荣闵敏锐察觉到她的情绪,立刻开口:“怎么了,不高兴?”

“没有。”

傅叶婷闷闷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我爸妈。”

记忆里父母的样子好像已经因为时间逝去而慢慢模糊,可是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意却让她这辈子都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梦里怀念不止。

荣闵也沉默了。

良久,荣闵才清了清嗓子,笑道:“那你把我爸妈当你爸妈呗,他们可喜欢你了,都想收你做干女儿。”

“你看我妈刚才那样,都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他故意说的很夸张去逗傅叶婷笑,傅叶婷也的确轻笑出来,气氛松快了一些。

“荣闵。”

傅叶婷突然叫他的名字,荣闵忍不住正襟危坐起来:“我在呢。”

“我知道你的心思。”

荣闵的心一下跳的很快。

“我大你好几岁,我有一段七年的婚姻,我离过婚,而且受过伤,以后都不能再有孩子。”

荣闵说:“我知道。”

傅叶婷声音很轻,在荣闵听来却重若千钧。

“你条件很好,大把女孩等你挑,有更好的人等着你遇见,不用非得吊死在我这棵树上。”

荣闵有点想哭。

“可是她们都不是你,再好都不是你。”

“荣闵,你不了解我。”

“我是一个很无趣很冷淡的女人,因为之前一些事的原因,我很缺乏安全感,很难像别人敞开心扉。”

“时间长了,你会……”

傅叶婷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你会觉得很无趣的。”

荣闵更想哭了。

他明白这些东西对于傅叶婷来说都是无法忘怀的伤疤,光是留在那里就已经痛彻心扉,更何况是说出来撕裂给别人看。

那种痛苦和难堪是无法想象的。

可是内敛的傅叶婷因为不想伤害他,甚至更愿意去伤害自己。

傅叶婷替他擦掉眼泪,荣闵才发现自己哭了。

傅叶婷哭笑不得:“怎么哭了。”

她都还没哭呢。

荣闵摇摇头,捉住傅叶婷的手贴到自己脸侧。

“我不在乎,我爸妈也不在乎,他们全都知道,可是他们都很喜欢你。”

“叶婷,我只知道我很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愿意为了你在乱世里呆那么多年,也愿意用一辈子去等你。”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傅叶婷心里酸酸的。

在国外那三年也同样有很多人追求过她。

可是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她不想再开启一段新的感情,无论草率还是慎重。

可是眼前这个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天真又赤诚,知世故而不世故,她一句话都还没说,他就愿意眼巴巴捧出一颗心献给他。

这样的爱,就算傅叶婷无法接受,也不能辜负。

良久,傅叶婷叹息一声。

“那你要等很久。”

荣闵愣了一下,然后激动地抱住傅叶婷跳了起来。

“你松口了,叶婷,你松口了!”

傅叶婷被吓了一跳:“荣闵,你放我下来。”

“我不放,我不放,我这辈子都不放!”

“你随便考察我,考察我多久都可以,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傅叶婷被他癫的头晕,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荣闵说得对。

人生的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她不能永远把自己关在过去。

只是一个机会而已,不要紧的,对吧?

她应该勇敢一点。

傅叶婷脸上泛起红晕,低声道:

“嗯,那我要考察你很久很久。”

荣闵激动地快昏过去了。

“多久都可以,没问题,我都听你的!”

笑声传了很远很远,一直回荡在胡同里,震得树叶沙沙作响。

远处是落日余晖,晚霞蓬勃,像被打翻的金黄南瓜汤。

在这样的柔情里,傅叶婷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愉悦,就好像痛苦的过往从未到来,过去是一片春水碧波。

世间一切都沉浸在温柔而盛大的幻想里,时间缓缓流过,抚平了一切陈旧的伤痛。

她的人生早已雨过天晴,云销雨霁。

从此以后,陈春杳杳,来日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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